梅兰芳 俞振飞演出本
京剧《奇双会》分“哭监”、“写状”、“三拉”三折。属于用笛子伴奏的板腔体，俗称吹腔，和正宗昆曲不同处是含有过门。据传，此剧原为汉剧或徽班的剧目，是京剧小生始祖徐小香的拿手戏，当时由胡喜禄演李桂枝、程长庚饰李奇。此剧的小生、旦角、老生都很重要，人才不齐的剧团不易演出。陈德霖得自昇平署抄本，和王楞仙把“写状”、“三拉”两折演红了。上世纪20年代，梅兰芳向乔蕙兰、陈德霖学得此剧，恢复了“哭监”一折，成了旦角热门戏，程砚秋、荀慧生等也纷纷贴演此剧。程继先饰演的赵宠独擅胜场，旦角演出此剧，都要邀他合作，于是小生都竞演此剧。俞振飞则传自程继先，并曾向天津名票吴颂平请益。
剧情是一个平反冤狱的故事：褒城县李奇贩马为业，丧偶，遗有桂枝和保童姐弟，续娶杨三春。三春行为不轨，乘李奇外出经营，将姐弟二人赶走。李奇归家追问子女，婢女春花被逼悬梁。三春与奸夫田旺便诬陷李奇，买通县官判李奇死刑。
桂枝、保童被逐后途中失散，各自被人收养。桂枝嫁与赵宠。赵宠乃至诚书生，新授褒城县令。赵宠下乡公务，囚牢间啼哭声传入后衙，桂枝有恻隐之心，便私自提问，不料竟是受屈的父亲。
赵宠回衙，桂枝向他诉说情由，恳求援救。赵因此案乃前任所定，无权更改。幸好新按院即将视察，遂体贴温存地百般安慰桂枝，并为她拟写辩状，安排桂枝亲自鸣冤。
事有巧合，新按院竟是苦读多年的李保童，发现告状人是姐姐，公堂不便问话，便拉入后堂详谈；赵宠见状大为恐惧，于是闯入巡按辕门搭救妻子，结果又被保童拉入后衙……在复审案情时，前任胡老爷受贿暴露，畏罪自尽。保童昭雪了冤案，又将李奇拉入后堂，一家骨肉团圆。
作为小生“三会”——《群英会》、《临江会》、《奇双会》，这是一出在京剧中比较难演的小生“对儿戏”。俞师曾据实告知：当初这个剧目是没有老师传授的，看梅兰芳和姜妙香等的演出，很是喜欢。当时没有录音、录像等工具，幸好戏单上印有片段唱词，便和旦角票友翁瑞午，一起约请了在剧团当班底的老师蒋砚香，每人带了拍子簿和铅笔，各自记录，经过多次观摩，才算是“偷”学来了。以前京剧班社都讲究要昆曲打底子，有昆曲身段基础的，学习京剧比较方便。因为他们的昆曲基础深，结果排练以后业余演出，在上海滩一炮打红，自此不可收。据俞师回忆，他在70年的舞台生涯中，在京、昆两个领域，和专业、业余旦角合作(包括堂会)，演出此剧有1000多场。当时正值“五四”以后，取消了女子缠足，女性地位空前提高，沪上的新生代女性以学习昆曲、京剧为高尚娱乐，比较文雅的《奇双会》便成了热门剧目。以前和男旦合作有习惯的方式，和名媛淑女、坤伶合演，受历史局限，有些动作需要避嫌，为此在一些细节上俞师对不同性别的合作者有细微不同，总之是体贴而不轻佻。经过长期的舞台实践，运用昆曲的细腻表演和汲取同行的优点，还得到程继先的肯定，使俞振飞演出此剧能够数十年独步剧坛。1945年后与梅兰芳合作时期，凡演此剧，年长一轮的姜妙香，必定让俞振飞演赵宠，自愿配演保童。同行能够如此谦让，被认为是姜、俞二老互敬互爱的戏德。
俞振飞把此剧搬演到昆曲舞台，按昆曲习惯改名《贩马记》，并传授给“昆曲传习所”的顾传玠、朱传茗等人，使它成为一个通俗的昆曲剧目。昆曲吸收花部的剧目，是戏曲史上少见的现象。梅兰芳和俞振飞在合作过程中，删去了游离主线的枝蔓，使表演更为精练合理。俞振飞对服饰还作了一些改革。早先，生行的纱帽没有区别，随着小生行当的发展，有了私房行头，他把清代便帽上称为“帽正”的玉石饰品，移到了纱帽上，使小生纱帽更为精神、美观，更具有年龄、性格特色，如今在各剧种已经蔚然成风。
《奇双会》是一出充满温煦亲情的悲喜剧，所以赵宠对桂枝的调笑，前提是体贴和关怀，目的是为使她忘忧，生气也是瞬间和假嗔，不能忽而肆意调笑，不加尊重，忽而生气指责，这样就难免离题了。还有小生行当的发声的层次是非常丰富的，并不只是高低大小嗓两个音阶，犹如中国的水墨画，浓淡深浅之间，可以墨分五色，不但唱腔的嗓音转换要自然熨帖，技术念白也要有符合中国语音四声特点的韵律美。当然要运用自如，需要的是分辨美恶精粗的领悟和悉心的学习。此剧之难演，在于掌握分寸。
20世纪40年代初，剧作家姚克(电影《清宫秘史》的作者)，曾把此剧译成英文发表在《天下月刊》一卷五号，称为《桂枝夫人》(Madam Cassia)，把它推向了世界。笔者幼年时，抗日光复后在上海看到梅、俞、姜和郑传鉴合演此剧，首次接触到吹腔，以后在沪有机会多次观摩他和许多旦角的演出。1960年，俞师特地让我观摩了他和梅兰芳、姜妙香等为全国戏曲演员进修班的示范演出。以前俞师曾传授我多出昆曲，但是直至“文革”后，我已经离开演出团体，此剧才得到俞师实授。1982年，俞师亲自主持，安排师母李蔷华带我参加了上海昆剧团的演出，事前，担心我有心理负担，鼓励我大胆演出，演毕俞师和师母特地又为我细致说戏，排练到午夜1点。1985年，由北京京剧名票南奇先生组织了一场晚会，南奇主演《霸王别姬》，杨洁女士主演《坐宫》，刘长瑜女士和我合作演出《写状》，俞师和师母很关心，又亲临观看并给予鼓励。
俞师已经作古10年了，今年是他老人家的百年诞辰，不才我只是尽我能力把前辈对我的传授和我对他的艺术创造过程的了解，如实地告诉昆曲爱好者。记述动作难免要运用一些戏曲术语，一般性动作只能从略，如有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宋铁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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