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亭》是麒派的代表剧目之一。
原来有一出《天雷报》,从“思子”、“望子”演起,到最后“雷打张继保”为止。
周信芳小时候就向郝寿昌学过《天雷报》,几年后在北京演出时得到了残缺不全的全剧剧本。他二十多岁时,看到了新舞台夏月珊演的《赶子》。以后,就以这些为基础,整理出了全剧的本子,取名《清风亭》。经过几十年的演出实践,不断丰富加工,1954年又进行了重点整理,成为周信芳晚年常演的麒派经典剧目“七出半”(注)之一。
周信芳非常喜欢这出戏。因为它没有华丽的服装、装饰,没有曲折的情节,却有着道义的力量,在朴实无华之中,蕴含着深厚的感情,动人心魄。演员有着充分的发挥的余地。周少麟说他父亲喜欢这出戏,他也喜欢这出戏。当然,观众也很喜欢这出戏,看好这出戏。
“赶子”一场,尤有特色。这场戏的演出时间接近一小时。周信芳演的张元秀,在这场戏里情绪上有很大变化。起先,他对于周桂英的出现,并不在意,只当是一般的路人。等到周桂英认为张继保不可能是他的儿子,要他讲出实情,否则就要到前村找人评理,这时张元秀感到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了:“老汉今天遇见了女光棍了!”后来她更一口咬定张继保就是她的儿子,关键就在那封血书。张元秀更加不能不认真对待了。周信芳演来,层次分明,其中还常有生活细节的穿插,使人物刻画更加生动,戏更有看头。例如当张继保向周桂英申诉:他们天天让我吃豆腐渣。这时张元秀气愤地说:“没有豆腐渣,怎能把你养得这样大呀!”周信芳演到这里,一面转过脸去,一面不以为然地带着嘲笑而又自豪的口吻轻轻重复着:“嘿嘿,豆腐渣,豆腐渣!……”
最后,儿子是人家的,已是铁板钉钉,不可挽回了。张元秀要求与儿子话别。当张继保跪在他面前时,他左手拄着拐杖,直挺挺地站着,右手抚摸着张继保的头顶,两眼直瞪瞪地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他诉说着,嘱咐着。最后说到:“难道说,我二老还受不起你这一拜?难道说,我二老还争儿这一拜?不是的哟!儿这一拜不值紧要,让那些无儿无女的人,也好抱人家的儿子啊!……”他说时强忍着悲痛,但忍不住轻微的抽泣,更加动人肺腑,每到这里,台下总是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的观众还感动得流泪。
这戏的唱段不多,除了一些[四平调]以外,大多是[散板]、[摇板]。周信芳常说:[散板]、[摇板]往往不被人重视,其实越是[散板]、[摇板],越要把它唱好;唱好了,更能抒发感情。在“望子”里,张元秀、贺氏一人一句[二黄散板],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味道。这一场戏下场时,周信芳扮演的张元秀在锣鼓节奏中,沉闷地一个劲儿地往回走。刘斌昆扮演的贺氏跟着张元秀,却又时时回身,一时高一时低地向大树那边张望,看是不是张继保回来了,也是非常精彩的。
这戏的结尾:雷打张继保,迷信色彩较重,曾经有人改为乡亲们动了众怒,把张继保打死了。这样处理,也不见得恰当。1954年整理时,改成了现在的样子。
《天雷报》还有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
这个戏的出处,据周信芳说:过去有一本《合钗记》,描写张继保的生父薛荣在上京赶考时,遇到了贫女周桂英。他本有妻室,但没有生育,于是纳周桂英为妾,果然生下一子,可是不容于大妇。大妇乘薛荣不在家时,逼她抛弃儿子,寄养在张老家中。后来其子金榜得中,为生母扬眉吐气。可见那完全是一个封建旧家庭矛盾的老套子。后来民间艺人从“张老”引申出去,加以创造,生发成张元秀、贺氏这一对善良而又低微、贫困的老夫妇的悲剧,对追逐利禄、忘恩负义的状元进行了鞭挞,受到观众的欢迎,流传下来。张元秀、贺氏成了主角,薛荣一家倒成了配角。至于《合钗记》,则早已不为人所知了。
这次记录、整理依据:
一、多次观看周信芳演出综合所得;
二、平时听周信芳谈及有关《清风亭》的表演经验与背景故事;
三、1960年10月周信芳演出《清风亭》实况录音;
四、1985年周少麟演出《清风亭》录像。
还参考了吕仲记录、整理的《<清风亭>表演艺术》。
这戏开场有一些交代情节的场子,为简约篇幅略去了,从“观灯”、“拾子”张元秀夫妇上场开始。
最后经周少麟校阅。
周少麟曾对《清风亭》的一些艺术处理,有新的看法,但那时他不敢轻易向父亲提。有一次,在周信芳准备演出《清风亭》,正在化装时,他走过去对父亲说:“思子”一场老夫妇打、闹一连两番,显得有些重复、多余。尤其是他们打闹时观众先会笑,而笑了以后又会感到辛酸。如果连来两番,辛酸的感觉就没有了。是否可改为一番?周信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立刻把演贺氏的刘斌昆,还有鼓师张鑫海等有关人员找来,当时商量修改,等一会演出时,就按改过的方案演了。
周少麟对这戏的处理和表演,也还有一些改动,有的是得到他父亲同意的,有的则来不及征求他父亲的意见了,但演出以后,效果不错。大致有以下一些:
①张元秀、贺氏头一次出场,说起要去逛灯。这段话应该在家中说,然后再出门去看灯。而在戏里却是两人已经出门,在街上说要不要去看灯,不合理。他演出时删去了,从狂风骤起,吹灭了灯,两人无法逛灯,只得回家,作为头一场。
②原来这戏一律唱[二黄],周少麟把薛荣的三场戏改为唱[西皮],对于戏的内容似更符合,在音乐上也稍有一些变化。这次我整理此剧也采取了周少麟的演法。
③“赶子”一场,末尾周信芳是边走边回头,还在张望早已去远的张继保。周少麟觉得张元秀此时已经昏昏沉沉,倒下之后,爬不起来,就背对着观众坐在那里,他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让观众去想。 ④“思子”一场,贺氏由于思念儿子,已经疯疯癫癫的了,整日哭哭闹闹,没完没了,张元秀不用看,不用问,就知道她那一套又来了,因此不去看她。周信芳曾说:演这场戏,“看地出戏”,意思是说:张元秀只往地上看,而不看贺氏,其实他心里更关切老伴儿,也更惦记儿子。但他知道再找到儿子是不可能的。周少麟对此更加以强调,白口更精练。
⑤“望子”一场,最后两人同起[叫头],叫:“张继保,小姣儿!”周少麟从前一场的理解发展下来,张元秀根本不叫了,只是贺氏一人叫,张元秀强忍着,看着她喊,看着看着,自己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放声哭喊:“儿啊!”这次整理,也吸取了这一处理。
卫明
注:大约20世纪60年代,周信芳将要演出,工作人员问他演什么戏?他笑笑说:“还不是那‘七出半,。”那是指他晚年常演出的《四进士》、《萧何月下追韩信》、《清风亭》、《乌龙院》、《赵五娘》、《打严嵩》、《打渔杀家》,是为七出,《徐策跑城》只有二十分钟(从徐策上场起),所以算半出。当然,他也演别的戏,如《群英会》、《华容道》、《别窑》等;还不断编演新戏,如《闯王进京》、《信陵君》、《海瑞上疏》等;整理、改编旧剧,如《秦香莲》、《宝莲灯》、《生死板》、《一捧雪》等;不过这几出是最基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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