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代周匡王五年,晋灵公无道,宠信佞臣屠岸贾,残害百姓。相国赵盾屡谏被阻,无奈挡驾于桃园门外,由此激怒晋灵公。屠岸贾献计,遣武士行刺赵盾。刺客潜入相府,见赵盾忠正为国,不忍加害,触槐而死。屠岸贾又诓赵盾君前献剑,并放獒犬追啮。赵盾临危不惧,与犬奋力搏斗,力士提弥明杀死獒犬,被围自刎。赵盾之子穿、朔二人救出赵盾,弑晋灵公于内宫。
此剧系先父唐韵笙根据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编写,1934年首演于沈阳共艺舞台。因该剧唱念做舞十分繁重,难度很大,被内行称之为唐派艺术的经典。此剧的诞生伴随着一段让父亲终生难忘的经历。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日本侵略者对我国的东北、华北地区进行疯狂的掠夺,对此,父亲一直是愤恨于心,可又无处发泄。1929年在天津演出时,取《山海经》中后羿射日的故事,编写了神话京剧《扫除日害》。父亲饰后羿,梁一鸣饰尧帝,孟丽君饰嫦娥。剧中“射日”一场,台上用电灯装饰出十个太阳,后羿在台词中念道“不除日害,国无宁日!”引起观众的强烈共鸣,每射灭一个太阳,观众便报以热烈的喝彩。《扫除日害》在天津一演就是数十场,观众十分踊跃。1933年沈阳共艺舞台业主何玉蟒接父亲赴沈阳演出,为节省开支,父亲手下的一班人携道具戏箱由天津乘船赴营口,再换车去沈阳。父亲则隔日由天津直接赴沈。当时的东北三省已是伪满洲国。乘船到营口的十几个人一上码头便遭到日本兵的严格检查,他们从戏箱里翻出《扫除日害》的剧本后大为震惊,立即扣押了这十几个人,逼着他们交出唐韵笙。消息传到沈阳,情急之下,何玉蟒协助父亲躲进了沈阳北市场鸡鸭市内的一个小旅社里。父亲改名“李根发”,足不出户隐避了两个多月。何玉蟒则以重金向日方疏通,终于使扣在营口的十几个人被“驱逐出境”,返回了天津。沈阳的日本宪兵到共艺舞台搜查几次。由于上面松了口,时间一长,逐渐缓和下来。父亲在小旅社的两个多月里,无法与外界沟通,更无法演戏,只有找来各种书籍埋头编写剧本。正是在这种愤恨、忧郁的心境中,创作出《闹朝扑犬》(1962年整理此剧后改为《闹朝击犬》)。两个月后,开始在沈阳公演,以两个月的全部演出收益酬劳偿还业主何玉蟒为此事付出的资金。
该剧在思想性上充分体现了父亲强烈的忧患意识和爱国精神,他借剧中人赵盾之口对晋灵公的腐败慷慨陈词,据理力谏。在骂屠岸贾时唱道:“……你要把晋国来吞并,以酒为池肉为林,今日不报来日报,远在儿孙近在身,你要仔细思忖!”晋灵公豢养的恶犬在与赵盾的撕咬中竟然夺下赵盾的相貂戴在自己的头上。赵盾怒不可遏,打掉犬头上的相貂与犬殊死相拼,表达了他对伪满政权以及日寇、汉奸的憎恨,同时也显示出父亲作为一个爱国的正直的艺术家不甘屈服的性格。
在艺术上父亲调动了唱、念、做、舞各种表演手段,表现出了惊人的艺术创造能力。因为是他自己编写唱词,为了准确地叙“事”表“情”,他不受传统唱词格式的制约,在七言、十言的基础上变化出长短不一的句式。尤其擅长在[流水]、[快三眼]的板式中灵活多变,达到新意无穷的效果。本剧中“挡驾谏本”一场的中心唱段[导板]、[原板]转[流水]就体现了这一特点。这一唱段长达四十句,转入[流水]后,每一个段落都有一个小的变化,句式自由,节奏明快,其中“为臣我难比那……”连续垛唱达二十四个字。整段唱随着人物情绪的变化起伏跌宕,毫无冗长之感,听来清晰流畅,韵味醇厚,十分生动。
在“钮麑行刺”一场,有一段鉏麑举刀砍下、赵盾闻声站起的非常精彩的表演,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赵盾闻声于[五锤]最后一击站起,与鉏麑四目相对,赵盾逼视刺客迈步出桌,一步、两步、第三步是一个欺向刺客的倒步,直逼刺客退向台左前方,然后在[撕边]中以手势问钮麑:你要杀我?好,那就来吧!此时赵盾大翻袖背于身后同时伸出脖颈亮相。刺客本来心虚胆怯,见赵盾不惊不惧,大义凛然,惭愧之下撇刀抱拳认罪。这一段表演扣人心弦,却没有一句台词,在打击乐的配合下,以手势、眼神、动作完成。我曾经一直思索:《东周列国志》一书中,并无鉏麑刺杀赵盾过程的叙述,父亲从哪里来的灵感,创作出如此精彩的表演呢?一直到1992年,我为撰写《唐韵笙舞台艺术集》翻阅父亲遗留下仅有的几本旧书,在一本跟随了父亲几十年的《忍经》中,我看到两段描写北宋宰相韩琦器量闳博处事不惊的故事。书中说:“韩魏公镇相州……夜有偷儿入室,挺刃曰:……愿得公首以献西人。公即引颈。偷儿稽首曰:以公德量过人,故来相试……”我这才猛然醒悟,原来父亲借鉴了书中的这一情节加以演绎。从此也可看出父亲酷爱读书,从中汲取营养,努力进行艺术创作之一斑吧!
《闹朝击犬》的重中之重是“击犬”一场。父亲扮演的赵盾斜披蟒袍、腰挂硬带、头戴相貂、口戴白三、足蹬厚靴、手拿玉圭,在演唱中和恶犬闪展腾挪、搏击翻滚,其难度之大至今在京剧舞台上无人能够超越。他不仅创造了这些高难动作,并且在舞台上表演得髯口不乱、硬带不开,宽大的蟒襟、水袖反成为他舞蹈动作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尤其是最后的“滚蟒”动作,这是父亲为此剧专门设计的:赵盾被犬追咬滑倒在地,同时甩起髯口、蟒襟,身体随打击乐的配合连续跪、转向前滚动。这个“滚”完全是艺术化的。整个动作中髯口、蟒襟飘而不乱,手眼身步各有落位,没有高超的技艺是无法完成的。这一场舞蹈动作除了显示父亲深厚的靴子、圆场、翻转等功夫外,更主要的是父亲创造性地对服装、道具在舞蹈中的运用,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成了他塑造人物的工具,处处体现出服装、道具和人物一起寓于戏理的完美与和谐。
本剧的整理就是根据父亲的弟子、著名京剧演员邵麟童的口述记录而成。因父亲在不同年代的演出均有改动,我在整理中吸收了与父亲在东北同台多年的著名京剧演员周仲博先生和著名京剧演员张铁华先生的意见,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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