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勘玉钏》剧情介绍赏析

京剧《勘玉钏》又名《诓妻嫁妹》。这出戏是荀慧生先生与剧作家陈墨香先生于1931年根据古典小说《喻世明言·陈御史巧勘金钗钿》改编而成的。钱塘县首富俞仁嫌贫爱富，打退张少莲家婚事，想将女儿素秋选进宫去；俞夫人与素秋极力反对，暗地命丫环鸾英将贵重玉钏一只送给张少莲，促其迎娶。不想张不在家中，丫环错送少莲学友韩臣。韩臣冒名夜入俞府，素秋竟为所骗。盗贼江海亦于当晚潜入俞府，杀死夫人与丫环，偷去另一只玉钏，张少莲因而被捕。素秋初见少莲方知受骗，羞愧自尽。江海卖货路过韩臣家，又盗另一只玉钏。巡按陈智获贼，察明张少莲之冤，逮捕韩臣问罪。韩妹玉姐至公堂代兄申辩，并愿嫁少莲，代兄赎罪。陈智主婚，二人结为夫妻。

荀慧生先生自1934年10月16日在北京西单“哈尔飞”剧院首演此剧，由于剧情曲折，起伏跌宕，妙趣横生，轰动京城。荀先生在这出戏中突出刻画前俞素秋、后韩玉姐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女性，通过京剧传统的正旦、花旦、闺门旦、刀马旦不同表演技巧，精心琢磨，打破行当局限，以人物性格特征为出发点，大胆地吸收幼年所学的梆子花旦技巧和表演程式，融会到京剧旦角表演中来，舞台形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异常出色，因而数十年来，久演不衰。

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我参加荀慧生京剧团工作任演员，并为荀先生整理剧本和《艺事日记》，担任秘书，与他接触频繁。荀先生经常讲起演戏的体会，他曾说：“为演戏而演戏是不对的。演戏是为了表现剧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并由此对观众产生教育作用。演员在舞台上，无论唱、念、做、打，都必须从人物的需要出发，都必须为表现剧中人物的思想、性格服务。只要一出台到了场上，就要变成剧中人，场上的一切举止言谈，都要符合人物的身份。”正如荀先生在1961年4月8日《光明日报》题为《台步、眼神与人物性格》一文中所讲的：“《勘玉钏》中女主角俞素秋的头一次出场，按照京戏一般本子的路数，很可能先给俞素秋设一个单场，让她在小锣声中上场，慢慢地报家门，唱念自己的婚姻过程……可是这个剧本却打破了那种净场后才缓步出台的套子，让俞素秋在俞仁老夫妻因女儿婚姻争吵的紧张情节中登场。乍看剧本觉得很别扭，后来我想了个办法，预先给丫环鸾英安排了一个上场偷听的动作，她看老夫妇反目了，匆匆由上场门跑下去，暗示她向小姐报信去了。接着场上的俞仁唱一个[二黄散板]的上句，在‘崩登仓，嘟儿仓’的[撕边]声中，俞素秋被鸾英拉着跑出台来，冲到台口，一欠身，随即转身入门，在二老厮打中间，屈膝跪下，接唱下句[散板]：‘爹爹为何打娘亲?’下面再唱两句，接[大锣住头]，就把这场打架结束了。我想：不能仅在出台后想办法，要预先在人物未上场前，就蓄好势、憋足了劲。我先设身处地想，俞素秋这时似乎应该是坐在自己闺房之中，正在读书或刺绣，可以设想丫环怎样告诉：‘老爷、夫人打起来了!’素秋一听，心里一定又惊慌、又着急，恨不得马上跑到前堂，于是鸾英拉起她就跑，正因为两个人在后台已酝酿了这种心理感情，所以一出台就能把后台的戏带上来。俞素秋在[撕边]里一出台，就带着惦念二老打架的心情，我用双眼微瞪，平视前方，正像生活中心里有事时那样，足下擦着滑步。这种步法是双脚不离地，膝盖骨用力，两腿交替滑动往前走，上身要提气、收腹，挺立不晃，为的是避免驼背，也表现是被拉扯着往前跑。”

从以上荀先生对俞素秋第一次出场的精心设计，可想对全剧人物表演更是细腻入微。荀先生还经常讲：“我是男人要演旦角，就要比女人演旦角更得下功夫。平日就得多观察生活中各式各样妇女的言语动作。我为了观察女孩子的生活动作，就找邻居好多儿童叫她们到家里来玩，买好多糖果分给她们吃，注意看她们的举止动作和各种面部表情。同时对少女、成年妇女也仔细观察她们的表情动作，虽然都是女人，由于身份、性格、遭遇的不同，南方妇女和北方妇女都有很多差别。我在舞台上演《拾玉镯》的孙玉姣、《花田错》的春兰、《金玉奴》前半出的金玉奴和《勘玉钏》后部的韩玉姐，别瞧她们都是少女闺门旦这行当，但是性格、身份各不相同，在几个人物表演上就有很大的区别。就拿金玉奴与韩玉姐来说，家境相近，在表演上也不一样。金玉奴在家受父亲金松的娇生惯养，虽是丐头之女，却不大出门，心里特别单纯天真，她的台步举止动作就要大方不拘束，既活泼而又有小家碧玉的气质；可是韩玉姐这个人物，由于她父母双亡，没有父爱，整天跟游手好闲的哥哥韩臣住在一处，染上一些放纵的习气，从台步到表演动作和说话语气就要洒脱放得开。所以她敢闯入大人的公堂。

我给荀先生整理了几十年的《艺事日记》，其中记载好多过去梨园界的重要史话。在他的《艺事日记》里，记载着1963年6月10日，率团赴四川，在重庆市北碚又演出了《勘玉钏》，当时荀先生已届六十三岁高龄，演出极其火爆，观众大加赞许。万没想到，这场戏演出不久，传统戏就被赶下舞台，直至“文化大革命”北京发生“孔庙事件”，荀慧生被隔离批斗迫害至死。这出《勘玉钏》也就成为荀慧生先生戏曲人生的绝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