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孔尚任 著
董 昕 注释
《桃花扇》导读
周育德
《桃花扇》是清代康熙年间问世的一部传奇杰作。
作者孔尚任 （1648—1718），字聘之，又字季重，号东塘、岸堂，自称云亭山人。山东曲阜人，孔子64代孙。自幼接受传统的儒学教育，用心科举。孔尚任治学范围较广，礼、乐、兵、农都有所涉猎，诗文出色，也通晓乐律。曾应衍圣公孔毓圻之请，纂修 《孔子世家谱》、 《阙里志》，训练礼生、乐舞生，监造礼乐祭器。康熙二十三年，清帝玄烨南巡还京，到曲阜祭孔。孔尚任以御前讲经称旨，被破格授为国子监博士，于次年进京。康熙二十五年，随工部侍郎孙在丰到淮扬，参加治理黄河海口的工程。此行使孔尚任眼界大开，他接触到社会现实，看到官场的腐败和人民的疾苦，重温了江南人民昔年抗清的热情。同时，他了解了江南的风土人情，广泛搜集和考察了许多与南明王朝有关的野史轶闻，给他早就计划写作的 《桃花扇》传奇准备了充足的素材。回京后，经过十年惨淡经营，康熙三十八年 （1699）六月，《桃花扇》终于脱稿。一时 “王公荐绅，莫不借抄，时有纸贵之誉”。北京城里，“演 《桃花扇》者，岁无虚日”。（见孔尚任 《桃花扇本末》）一年后，孔尚任升任户部广东清吏司员外郎，不久罢官。孔尚任罢官原因不详，一说因 《桃花扇》抒发故国兴亡之感，引起康熙帝不满。罢官后，孔尚任滞留京师，三年后始归曲阜。此后，曾到山西平阳助修 《平阳府志》，到山东莱州助修 《莱州府志》，并重游扬州。康熙五十七年卒于家。孔尚任的剧作除《桃花扇》外，尚有与顾彩合作的 《小忽雷》传奇及 《大忽雷》杂剧 （残存二折）。孔尚任的诗文著作有 《湖海集》、《岸堂集》、 《长留集》等。今人汪蔚林辑有 《孔尚任诗文集》，袁世硕著有 《孔尚任年谱》。
《桃花扇》是写南明王朝兴亡的历史剧。此剧通过南京秦淮名妓李香君和复社名士侯方域的爱情故事，反映南明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斗争，进而揭示南明王朝崩溃的原因。用作者的话说，就是 “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 （见 《桃花扇·先声》），“场上歌舞，局外指点”，使人 “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不独令观者感慨涕零，亦可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孔尚任 《桃花扇小引》）可见作者的意图不仅是写短命的南明王朝覆灭的历史，而且想借此反思整个明王朝倾覆的历史教训。 《桃花扇》比较好地体现了孔尚任的宏伟意图。
《桃花扇》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出现在剧中的人物虽多，但大都有血有肉。南明统治集团的君臣，大多是丑类。
弘光帝是一个 “中兴不用亲征战”，只凭侥幸而称帝的 “虾蟆天子”。大敌当前，半壁河山已失，他却终日为 “无有声色之奉”而烦闷。 “万事不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孔尚任作为舞台美术而选取的这幅对联，正是这个昏君的心理写照。
“中兴勋臣”马士英，荒淫无耻，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他排斥史可法，打击东林复社。左良玉列举他七大罪状，举兵讨伐。他不顾清兵压境，打开河防，调动所有兵马与左良玉对抗。清兵一到，他一逃了之。逃命途中，还不忘带着“一队娇娆，十车细软”。他是出卖民族利益的祸首。
阮大铖是着墨最多的奸贼形象。天启年间，他投靠魏忠贤，成为阉党分子。魏倒台，他也跟着倒霉，但时刻等待死灰复燃的机会。他向复社文人讨好不成，却抓住了马士英迎立福王的机会，奔走钻营，果然奸计得逞。他凭借自己的艺术本领，为昏君征歌选舞，因而飞黄腾达，成了兵部尚书。一旦权柄在手，他立即镇压复社清流。他给马士英出主意调动三镇兵马堵截左良玉，使黄河一线千里空营。清兵南下，他又给马士英设计了 “一跑二降”的出路。扬州被围，他和弘光帝、马士英一样各自奔逃。孔尚任着力描写阮大铖的用意。在于揭示明王朝灭亡的根子远在魏忠贤专权的时期已经种下。
除了这几个人物，南明王朝的军事统帅们也不顾大局，只顾争座位、抢地盘，自相残杀。左良玉甚至在国家危急时刻发动了内战。
《桃花扇》告诉人们，正是这一伙小人当权、君昏臣奸、文争武讧，致使本来就基础脆弱的南明小朝廷便无法收拾了。
和这一群小人相反， 《桃花扇》还塑造了多位有正义感的气节高尚的爱国臣民。
孔尚任把最大的热情倾注于李香君。李香君是妙龄绝色、多才多艺的秦淮名妓。但她关心国事，有清醒的政治头脑和鲜明的爱憎，有不甘屈辱的骨气和斗争精神。她和侯方域相爱，不独为才貌的相互吸引，更重要的是因为政治态度的一致。由于憎恨阉党，敬重东林、复社，她才把全部身心给予了与阉党为敌的侯方域。在反对权奸、反对邪恶势力方面，她所表观出的勇敢和坚毅更胜过侯方域。侯方域听了杨龙友的说辞，对阮大铖表示了怜悯，接受了阮送来的妆奁。李香君弄明白阮的意图之后，义正词严地责备侯方域的糊涂和动摇，毫不犹豫地将阮大铖的礼物退回。她的行为赢得复社人士的敬重，使侯方域自愧弗如。李香君使侯方域摆脱了阉党的圈套，因此也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漩涡。她成了南明统治集团迫害的对象，她和侯方域的爱情就染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侯方域被迫逃离南京后，李香君立志守节。田仰以重金聘李香君为妾，被她严词拒绝。阮大铖凭借相府势力帮田仰强娶，实际上是对复社文人实行报复。李香君不畏强暴，死不下楼，倒头撞地，血染诗扇。桃花扇上李香君的鲜血，反映的是毁灭明代三百年基业的奸党的罪行。弘光帝搜拿歌妓，李香君被捉去学歌。在赏心亭的歌宴上，李香君做了 “女祢衡”，拼死痛骂马士英、阮大铖这班 “堂堂列公”。她搅乱了权奸们的 “雅集”，被丢在雪地里挨冻。她高唱 “冰肌雪肠原自同，铁心石肠何愁冻！”和她这种惊人举动相比，复社领袖侯方域显得大为逊色。惟其如此，李香君成了明清传奇所塑造的妇女行列中最有光彩的形象之一。
《桃花扇》中的侯方域也是个正面人物。孔尚任肯定了他继承东林事业反对阉党的斗争，但也真实地写出了他在政治上的动摇，并且对他在国难深重的时刻迷恋声色的生活提出了委婉的批评。
孔尚任以极大的崇敬描写忠魂国殇史可法。在昏君当道、奸佞掌权的南明小朝廷里，史可法是受排挤的忠良。他名义上是三军统帅，但部下将领都不服调遣。他手下实际只有残卒三千、孤城一座。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只能以死殉国，为南明王朝短暂的历史写下悲壮的一页。
《桃花扇》里的柳敬亭、苏昆生等艺人的形象也很生动。他们都是深明大义、侠肝义胆，以国家命运为己任的可爱的小人物。这些社会地位低下的市井人物所表现出的高风亮节，同那班位居卿相的士大夫的恶德败行恰成鲜明对比。
《桃花扇》是一部比较严肃的历史剧。剧中的人物和事件基本上是有真实根据的。孔尚任说 “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确考时地，全无假借。至于儿女钟情，宾客解嘲，虽稍有点染，亦非乌有子虚之比。”（《桃花扇凡例》）但孔尚任作剧也并非拘泥于真人实事。从塑造人物和结构剧情着想，他也用了虚构的功夫，更动了某些历史细节。比如，他把侯李相识的时间推迟了四年，有意安排到南明王朝覆灭的前夕，以把南明兴亡 “系之桃花扇底”，这对开展戏剧冲突和表现李香君的正义精神都是很必要的。
孔尚任出仕的时代，清朝政权已经稳定。所以，在处理南明王朝败亡的历史题材时，有意识地回避了清兵入关后实行民族镇压的暴行，甚至还称颂清朝 “大兵进关，杀退流贼，安了百姓，替明朝报了大仇”的 “功德”。
《桃花扇》的结构艺术是高超的。孔尚任以侯李的悲欢离合为中心线索，贯穿起一代兴亡的历史故事，而侯李的爱情生活又是以一把诗扇贯穿始终。从整部传奇看，“一生一旦为全本纲须，而南朝之治乱系焉”。或者说是 “桃花扇底系南朝”，因为扇子的主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紧密相关，这是 《桃花扇》的 “主脑”。尽管剧中出现的人物众多，事件也很复杂，但是由于 “主脑”清楚，所以并无头绪纷繁的缺点。
《桃花扇》曲文和念白精美，诚如作者自己所要求的 “一首成一首之文章，一句成一句之文章”，但是由于孔尚任主张 “宁不通俗，不肯伤雅”，所以此剧有典雅有余，本色当行不足的毛病，这也是文人传奇的通病。孔尚任自己并非唱曲的行家，他作的曲词也被人们评为 “有佳词而无佳音”，这都影响了 《桃花扇》在舞台上的流传。
《桃花扇》目录
试一出 先声（康熙甲子八月）
第一出 听稗（崇祯癸未二月）
第二出 传歌（癸未二月）
第三出 哄丁（癸未三月）
第四出 侦戏（癸未三月）
第五出 访翠（癸未三月）
第六出 眠香（癸未三月）
第七出 却奁（癸未三月）
第八出 闹榭（癸未五月）
第九出 抚兵（癸未七月）
第十出 修札（癸未八月）
第十一出 投辕（癸未九月）
第十二出 辞院（癸未十月）
第十三出 哭主（甲申三月）
第十四出 阻奸（甲申四月）
第十五出 迎驾（甲申四月）
第十六出 设朝（甲申五月）
第十七出 拒媒（甲申五月）
第十八出 争位（甲申五月）
第十九出 和战（甲申五月）
第二十出 移防（甲申六月）
闰二十出 闲话（甲申七月）
加二十一出 孤吟（康熙甲子八月）
第二十一出 媚座（甲申十月）
第二十二出 守楼（甲申十月）
第二十三出 寄扇（甲申十一月）
第二十四出 骂筵（乙酉正月）
第二十五出 选优（乙酉正月）
第二十六出 赚将（乙酉正月）
第二十七出 逢舟（乙酉正月）
第二十八出 题画（乙酉三月）
第二十九出 逮社（乙酉三月）
第三十出 归山（乙酉三月）
第三十一出 草檄（乙酉三月）
第三十二出 拜坛（乙酉三月）
第三十三出 会狱（乙酉三月）
第三十四出 截矶（乙酉四月）
第三十五出 誓师（乙酉四月）
第三十六出 逃难（乙酉五月）
第三十七出 劫宝（乙酉五月）
第三十八出 沉江（乙酉五月）
第三十九出 栖真（乙酉六月）
第四十出 入道（乙酉七月）
续四十出 余韵（戊子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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