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改编
《白蛇传》导读
钮 骠
该剧作者田汉 (1898—1968)是戏剧家、剧作家兼诗人,原名寿昌,湖南长沙人。青年时代致力于以话剧、电影创作为主的民众戏剧运动,并倡导 “新国剧”运动,成为戏曲改革的先驱者之一。上世纪30年代起,开始从事戏曲剧本的创作,编有京剧 《土桥之战》、《新雁门关》、《夫人城》、《江汉渔歌》、《新儿女英雄传》、《岳飞》、《南明双忠记》、《金钵记》、《武则天》、《情探》、《琵琶行》及湘剧 《旅伴》、《新会缘桥》,越剧 《珊瑚引》等。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文化部戏曲改进局局长、戏曲实验学校校长、文化部艺术事业管理局局长及全国文联副主席、中国剧协主席等职。50年代以来,据原作 《金钵记》重新改写了京剧 《白蛇传》,与安娥合编了 《金鳞记》,改编了京剧 《西厢记》、 《谢瑶环》及现代戏《红色娘子军》等。
《白蛇传》的故事源于民间传说。蛇仙幻化的白娘子思凡下山,在杭州西湖与青年许宣 (后改为许仙)相遇而相爱成亲。但是他们遭到了法海和尚的无理干预和毁灭性的破坏。这段故事在民间流传很久,影响非常广泛。
据记载,这个故事早在宋代就已初具雏形了。到了明代,小说家冯梦龙整理、编辑了几部短篇小说集,称 《三言二拍》。《三言》中的 《警世通言》里有一篇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集录的是当时的话本。后来这段故事又以弹词、宝卷、传奇各种形式出现,流传得更为广泛。到了清代,黄图珌和方成培两位剧作家先后编写了 《雷峰塔》传奇。方成培的水竹居刊本 《雷峰塔》传奇是据梨园抄本改写而成的,较黄图珌本成熟,影响较大,故为昆曲采用为演出本。梅兰芳先生生前一直演出昆曲本 《金山寺、断桥》(《断桥》已拍成彩色影片);尚小云先生贴演的这个戏,是由清逸居士 (溥绪)改编的,名 《新雷峰塔》,包括 “水漫金山”、“断桥投亲”、“产子梳妆”、“合钵祭塔”等关目;荀慧生先生的演出本是由陈墨香改编的,名 《白娘子》。上世纪30年代剧界推选四小名旦时,曾由李世芳、张君秋、毛世来、宋德珠四位分饰各场的白娘子,合演过这出戏。这出戏常常是作为端午节的应节戏,平时在京剧班常演的只有 《盗仙草》(也称 《瑞草园》或 《雄黄阵》)、《金山寺》和 《祭塔》几个片段。
1942年,正是抗日战争时期,田汉先生在广西桂林把 《白蛇传》的故事改编成一部完整的京剧 《金钵记》,1944年由金素秋、李紫贵二位主演。因这个戏的内容触犯了当局而被禁演,到1947年田汉先生就把这个剧本交给了四维戏剧学校,由学生来排演,白蛇由谢锐青 (当时名解维蓉)扮演,青蛇由王诗英 (王维蕊)扮演,许仙由朱秉谦 (朱维义)扮演,导演是李紫贵先生。1948年春在北平长安戏院上演。该剧成为 “四维”的校戏,一直演到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戏曲实验学校 (今中国戏曲学校前身)拿这出戏参加了 “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当时该剧是由刘秀荣、朱秉谦、许湘生主演的,仍由李紫贵先生导演,王瑶卿先生设计了唱腔。演出十分成功,获得多种奖项。田汉先生以 “十年磨一剑”的精神,对这出戏经过了十二三年的打磨。原先全剧共20余场,需演出三四个小时,有 “下山”、“收青”、“盗库”、“发配”、“分别”、“卖药”、“煎药”各场;后保留了 “盗库”、 “煎药”,删去了其余各场;最后又删除了 “盗库”、“煎药”,保留了16场:“游湖”、“结亲”、“查白”、“说许”、“酒变”、“守山”、“盗草”、“释疑”、“上山”、“渡江”、“索夫”、“水斗”、“逃山”、“断桥”、“合钵”、“倒塔”,定稿出版,定名为 《白蛇传》。
田汉先生这出戏的编写,不是简单地改改剧词,而是创造性地重新编剧。首先突出了白娘子追求自由、幸福的正义性和合理性,扭转了过去 《异妖传》把她当成异类,不把她当成普通女性来对待的观点,刻画出白蛇对爱情的真挚、无私、坚定不移,把在封建制度下的女性爱定情坚展现得非常鲜明。白素贞既有强烈激昂的英雄气质,与法海斗争敢打敢拼,在 “水斗”中表现非常英勇,而对爱情既温婉又贞静,爱得执着,爱得深沉,为保护爱情,不畏艰难险阻。她虽然是个蛇仙,作者把她按照人性来塑造,成为观众心目中深深喜爱的女性的形象。她身边的小青在过去是由花脸扮演的,白蛇下山路遇青蛇,二人比武,小青说:“我如果被你打败,就一切听你的安排”。果然青蛇被打败,于是变成了丫环,也就是青妹,跟随白氏左右,所以她的性格有男性粗犷的一面,实际上是蛇性。她正直、泼辣,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她对许仙的薄情负心切齿难容,埋怨许仙“我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背叛她?”小青是个纯真刚直、十分可爱的少女形象,给人一种感人的青春力量;许仙是个善良、老实的市井青年,他轻信法海的盅惑,曾表露过一定的软弱和动摇,但最后在白氏的真情感召下,终于有所醒悟,坚定起来。法海则是罪恶势力的典型,也可以说是封建礼教的代表。他险恶、冷酷、狠毒,而且道貌岸然、顽固不化。其实白、许的美好婚姻,无碍于他,而他却偏要干预,偏要破坏,是一个岂有此理的可憎人物。田汉先生就是这样重新精心塑造了 《白蛇传》中的一批与前不同的人物形象,非常成功。这出戏是一次重新的再创造,在文学品位、思想主旨、艺术境界上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化平庸为神奇,可以说是新中国建立后戏曲剧作改编的一个推陈出新的范本,超越了以往的传统老戏。加之李紫贵先生的导演、王瑶卿先生的唱腔设计,在二度创造上锦上添花,臻于整体的完美,允称戏曲舞台上新的经典作品。
《白蛇传》剧本在文学语言上的成就,也是极为突出的,堪称典范。田汉先生作为一位诗人剧作家,以其诗人的气质和才华,在语言的雕镂上显现了深厚的功力。全剧的唱词、念白,都呈现了于平易自然中见典雅,在理通情浓中显文采,有气势磅礴,也有细腻入微。在技巧上,格律严谨,平仄协调,唱念皆能琅琅上口,顺畅得神,富有韵律美与和谐美。如 “游湖”一场,白素贞唱的 【南梆子导板·原板】:
离却了峨眉到江南,
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
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
那一旁好楼台紧傍着三潭;
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
颤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再如她唱的 【流水板】:
虽然是叫断桥桥何曾断,
桥亭上过游人两两三三。
对这等好湖山愁眉尽展,
也不枉下峨眉走这一番。
抒发了白氏对美好的人世间的无限向往之情。可以说是:情从景生,景中有情,情景交融,构成了诗的意境、画的神韵。白、许唱的 【流水板】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习习透裳衣”,以及 “真乃是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也是借景喻人,表露了各自对对方的爱慕之情。
“断桥”一场的几段唱词都十分精彩。尤其是那段 【南梆子原板】备述二人情爱的始末,可谓生花之笔,兴味无穷,唱来柔肠百转,慷慨淋漓,感人至深,耐人回味。
剧中即使是几句上场诗、赞礼词,也都精心雕镂,绝不草率为之。如 “结亲”一场的赞礼词:
千里姻缘一线牵,
伞儿低护并头莲;
西湖今夜春如海,
愿做鸳鸯不羡仙。
“酒变”一场,小青的上场诗:
剑蒲角黍悼高贤,
愁绝江南五月天。
千古忠臣难见信,
美人香草总缠绵。
“索夫”一场,知客僧的上场诗:
忙碌真该再出家,
趋炎附势做生涯。
高官到此请上座,
贵客来时泡好茶。
这一人物今本已免去。另外,在唱词中用了不少不常为人用的 “窄辙” (或称 “冷辙”),如梭波辙、灰堆辙、由求辙等。如 “说许”一场中白氏唱的 “灰堆辙”的 【西皮摇板】:“许郎夫他待我万般恩爱: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才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断桥”一场白氏唱的 “梭波辙”的 【西皮导板·散板】:“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一段和 “合钵”一场白氏唱的 【西皮散板】:“秃驴不必笑呵呵,你带着屠刀念弥陀。任你罩下黄金钵,人间的情爱就永不磨!”这些唱词听来都很清新别致,不落俗韵。
总之, 《白蛇传》这部剧作不愧为经典之作,很值得今日的编剧人员认真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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