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四进士》介绍

《四进士》导读

贯 涌

京剧 《四进士》，是传统戏中思想性和艺术性均属上乘的一部杰作。

《四进士》，一名 《节义廉明》，又名 《宋士杰》。作者不详。故事取材于鼓词《紫金镯》，剧作曾经历较大演变。最初，故事叙述新科进士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四人盟誓，一定为官清正，决不贪赃枉法，结果是田、顾、刘贿赂渎职，遮掩杀人命案，被毛朋依法惩处。剧中详细描写田伦之姐在婆家为霸家产而毒死小叔、骗卖弟媳，买通刘题并迫使田伦行贿顾读，并且有田氏教唆其子杀害侄儿，以及婆母陈氏带领孙儿潜逃，巧遇宋士杰夫妇等情节。枝蔓庞杂，剧目冗长，为四本轴子戏，需长达四天才能演完。后由著名演员孙菊仙、汪桂芬主持压缩整理，删繁就简，去芜存菁，四进士宦海沉浮退居背景，小人物宋士杰不畏权势抱打不平的生动形象走到了台前。百余年来，随着剧作和表演艺术的发展，宋士杰的地位日益突出，原来以毛朋为主角，以颂扬清官为主旨的 《节义廉明》，最终被巧妙地更迭为赞美小人物高尚情操和人格魅力的 《宋士杰》。

现今这部 《四进士》，依托杨素贞申冤告状这一中心事件进行叙述，围绕着宋士杰 “包揽词讼”展示戏剧冲突。这位被革退公职的前刑房书吏宋士杰，全然不顾 “为打抱不平，挨了四十大板”的前车之鉴，刚一登场便大发恻隐之心，念叨着 “这个抱不平就是要打的呀”，救下被地痞纠缠的杨素贞，并且认做义女，助打官司，由此卷入了一场艰难的诉讼。不料，州官受贿，申冤人杨素贞反被拷打监禁。他满怀义愤，主动承诺 “干父与你申冤”，于是转变成这位热血老人与一批赃官墨吏短兵相接的斗争。他 “年迈苍苍”却忍受四十大板的残酷刑罚，明知 “百姓告官当问斩”却甘愿付出牺牲性命的巨大代价，顽强地、悲壮地把那些为非作歹、气焰嚣张的官员统统扳倒，使正义战败邪恶，终于赢得一场百姓小民的胜利。

作为一部杰出的作品，《四进士》有大量精彩的铺陈和精彩的笔墨，合铺陈与笔墨于一体而最精彩的场子，当是人们津津乐道的 “三公堂”，即宋士杰三上公堂与赫赫高官及虚伪律条的三番较量。“头公堂”：带领杨素贞越衙告状的宋士杰，被传唤上堂，刚刚跪倒，便听到一声喝问：“宋士杰，你还不曾死吗？”宋士杰不紧不慢地答道：“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传。吃得饱，睡得着。你叫我怎么死啊？”这一问，莫名其妙；此一答，妙不可言。这一问，与咒骂毫无二致；此一答，以嘻笑回应。这一问，气势汹汹，锋芒毕露；此一答，避开锋芒，以柔克刚。接下来便是宋士杰一大段关于 “包搅词讼”的辩解。宋士杰临场编故事，顾读心知肚明而无可奈何，观众明知是谎却鼓掌欢迎，原因在于故事 “编”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老讼师的善良热情、老辣干练、机智狡黠，初步显露，得到人们会心的微笑和由衷的赞许。“二公堂”：宋士杰眼见杨素贞受刑遭禁，已然明了州官贪赃枉法，大喊一声 “冤枉”，被带上公堂。“大人，你这官司审来不公道。”宋士杰直接了当地提出置疑和抗议，并且针对顾读关于杨素贞 “私通奸夫、谋死亲夫”的污蔑，一连串地提出五项反诘。顾读无言以对，竟然冒出一句： “你口口声声护庇那杨素贞，莫非你受了贿了？”宋士杰含笑作答： “嘿嘿，我受贿不多。”顾读追问：“多少？”宋士杰坦称： “三百两！”顾读呆了，观众笑了———此正是田伦与顾读行贿受贿之数。人们尽可以揣摩：此时此刻，此言此行，是老头子气极败坏，揭露私弊？抑或是最后关头提出警告？只可惜，顾读在错误的路上走得太远，根本无意掉头，他要用残酷的责打镇压宋士杰的反抗，并且威胁说：“我这道台衙门，就不许你来。”“再若来时，我定要你的老命！”宋士杰索性直白地回答：“哼哼，不定是谁要谁的命呢？”老头子的倔强、刚烈、勇敢、无畏，展现无余，令人肃然起敬。“三公堂”：宋士杰向八府巡按毛朋出示田伦与顾读行贿受贿的证据， “一状告倒两员封疆大臣，一名百里县令”，却受到边外充军的惩处。正义的行动换来悲惨的结局，正当人们辛酸难忍，愤愤不平之时，在杨素贞、杨春指认下，宋士杰向毛朋大胆提出：“你在那柳林写状犯法头一名！”毛朋只好 “亲下位来忙松刑”，由衷地承认 “你可算说不倒的老先生”。人们在长舒一口气之后，一面赞赏这个 “大团圆”结尾，一面引发若干思索：宋士杰的 “大团圆”是必然还是侥幸？毛朋的清正是真实还是虚伪？总之， 《四进士》给予人们的是娱悦，却也不仅仅是娱悦。

人们一致评价 《四进士》剧作艺术高超。表现之一，结构严谨，针线缜密。从情节看：一条线四进士宦海沉浮，一条线姚家命案诉讼，一条线宋士杰为正义而抗争，三条线或粗或细，或重或轻，合理扭结，主线分明，叙述清晰，而且一波三折，环环相扣，卖关子、留扣子，引人入胜。表现之二，语言精彩，凝练传神。本剧作为一出 “大文戏”，一反以唱为主的常规常态，一切叙事、抒情、写意表达心理活动尽由念白担当，构成了独特的剧作风貌。这些语言极富动作感、节奏性，岂止是 “声务铿锵”，乃至可以引发表演。特别是宋士杰的道白，具有火热的情感，耿直泼辣的品格，风趣幽默的味道，形成人物—语言密可不分的同一性，似乎是宋士杰必然说着这样的言语，不会是别的言语；这样的语言只有从宋士杰口中说出，不会在其他任何人口中出现。表现之三，形象生动，性格突出。剧作着力刻画宋士杰的急公好义、精明老辣、智慧果敢，成功地塑造出一个“小百姓———老好人”的形象，却也不无批评地揭示他的恃才自傲，喜好奉承，好酒误事，倚老卖老，耍小聪明捉弄人等不良性情和 “老讼棍”特有毛病。如此多侧面的描写，使人物性格血肉丰满，艺术形象鲜活灵动，这个宋士杰虽不完美高大，却是可信可爱。其他人等，如憨厚的万氏、质朴的杨春、跋扈的顾读，也都栩栩如生。表现之四，游戏笔墨，妙趣横生。通过性格反差，情节跌宕，插科打诨，不时制造出轻松谐趣的喜剧气氛，使作品充满观赏快感和审美愉悦。

《四进士》一剧，流传百余年。或说 “清代花部乱弹作品。据1842年成书的杨掌生 《蕊珠旧史》（《梦华琐簿》）记载，这出戏在19世纪30年代曾在北京三庆班作为大轴戏演出”（见 《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或说 “《四进士》原为汉剧剧目……至清光绪初，《四进士》才改为京剧本在北京演出”。（《中国京剧史》）意见纷纭，莫衷一是。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以来，享誉剧坛的 “南麒北马”（麒麟童周信芳和马连良）均擅演此剧，各具特色。周信芳的表演被摄成电影艺术片，影片名 《宋士杰》。